德國有句諺語：Eilemit Weile，中文意思是欲速則不達。在德國，斷不會為了趕幾個月甚至幾天的工期而誤了長久的建筑質量。

　　我在德國念書時住在城市外圍的小鎮(zhèn)上，去學校要經(jīng)過一段州級公路。2001年那條州級公路僅有機動車道，為了偶爾經(jīng)過的騎自行車者的安全，當?shù)厝嘶I劃在公路的一側修建一條自行車道。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這條普通的自行車道修建的全過程，我對德國建造的質量是不會感受這么深的。

　　那是一條寬1.6米的雙向自行車道，德國工人先整齊地布置好施工圍護標志，接著是按照路形處理路基，埋入排水管道，再鋪墊碎石和沙土，反復壓實，最后是瀝青路面。這樣有條不紊地施工了三四個月，我以為工程到此結束了，但過了幾天他們開始處理路邊的不太整齊的草坡，工人先將草坡修理平整，然后壓實邊坡，再在上面固定一層整齊的混凝土方格構件，這樣土壤就不會被大雨沖刷到路面。這回我又以為可以完工了，但是過了一些天，工人又在上面覆土種草，直到一切恢復原貌。就這樣一條簡單的自行車道，竟花費了大半年的時間，我從沒預想到，背后會有那么多的文章和工序。除非特大災害，這條路斷然是難以受損的。

　　并不是德國人速度慢——德國的機械化程度非常之高，純粹從單位時間的工作量來算，德國人的效率是遠遠高于我們的。但論及建筑，投資浩大，一旦建好輕易不會推倒重來。在德國斷不會為了趕幾個月甚至幾天的工期而誤了長久的質量。

　　有人說，世界上的人分兩類，一類具有手工業(yè)者的品性，他們享受自己的創(chuàng)造，以保證質量和產(chǎn)品的精致程度為價值取向;另一類具有商人的品性，通過商品交換換取價值是他們的追求。前者的代表是德國人和日本人，而后者的代表則是中國人和阿拉伯人。想要說服一個德國人降低質量標準以減少成本是非常困難的事，這不僅體現(xiàn)在建筑領域，更體現(xiàn)在社會各行業(yè)。

　　德國對建筑質量年限有著非常詳細的規(guī)定，具體劃分到建筑材料和建筑構件類別，承重結構如混凝土基礎壽命為80-150年，混凝土承重外墻、砌塊墻、磚墻為80-150年，鋼承重外墻為60-100年……各個專業(yè)類別都有相應的稽核員或質檢員，由行業(yè)里的權威機構派出專業(yè)人員執(zhí)行，比如德國的TüV就是世界公認的質量認證機構。那些質檢員們可不是不拿好處就不做事的蛀蟲，必須對工程項目一絲不茍地給出客觀的鑒定書。一旦有人做了不符合質量要求的事，無論是設計方還是施工方或產(chǎn)品供應商，被指控和上法庭是常有的事。

　　德國的全民職業(yè)素質是創(chuàng)造高質量的保證。政府每年要拿出財政收入的8%以上用于教育，小到一個技術含量很低的泥瓦工都要經(jīng)過技校的培訓和學徒工的工作。德國高校是有名的“進易出難”，不達到要求就不能畢業(yè)，學生可以無限期地學下去，但絕不會因受到同情而畢業(yè)，這樣的制度保證了畢業(yè)的建筑師的從業(yè)水準。德國建筑師有一個非常權威的行業(yè)協(xié)會，他們管理建筑師的執(zhí)業(yè)許可，每年根據(jù)建筑事務所的業(yè)績對其進行排名，遠遠超出了單純的質量范疇，上升到關于建筑創(chuàng)作的知名度。

　　德國的建筑師收費標準要高出中國好多倍，建筑師不是一個簡單的土木工程參與者的角色，而是一開始就參與項目基礎條件設定、前期工作、施工圖設計、招投標準備和招投標工作以及項目監(jiān)控和管理、文件歸檔等。順便說一句，在德國是沒有可以復制套用的標準圖集和文本格式的，他們不會把任何一個哪怕是非常無關緊要的節(jié)點交給施工隊自己去處理――那是嚴重的不負責任，而施工方也絕不會在沒有圖紙的情況下就開始施工。

　　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，德國人也在困惑，既要維持質量又要降低成本談何容易，對質量的追求到底什么是合適的度，至今還是眾口不一。但只要踏上德國的土地，那些從中世紀就保留下來的古老建筑，堅實如故，似乎會永遠存留下去，已經(jīng)足以令我們羨慕。